宋一是姐姐最要好的朋友，而宋一奶奶是宋一最挂念的老人。

老人今年已有八十岁。她并不是宋一的亲奶奶，而是宋一已故奶奶的妹妹。老人没有子嗣，和她的老伴住进了我家所在居民楼的杂货间中。

虽然年纪大，但宋一奶奶相当勤快，小小的杂货间被她整理得井然有序，各式小巧家具也摆放有致，屋里屋外打扫得一尘不染。每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入宋一奶奶的门内，宋一奶奶就会轻轻地推出轮椅，将老伴移到门口的草坪上，而自己则搬张竹椅，坐在老伴对面，熟练地织着毛衣。

宋一奶奶的老伴既不能说话，也无法行走，只有那一双浑浊但却夹杂一丝清澈的眼睛颇有神采。对于老人来说，上午的时间相当漫长，宋奶奶有时会扶起老伴，缓缓地走着，步子很小、很慢，却溢满了温情。我常在阳台上看到这一幕，心中荡起阵阵涟漪，我想这就是老伴吧，能白头偕老，又相伴一生。

在我眼中，宋一奶奶有着暮年老人特有的、纯粹质朴的慈爱。我常常在楼下遇见宋一奶奶，每当她看见我，就会向我投来一个温和的笑容，那笑容与舒展的皱纹交织在一起，总能给我初阳般的温暖。几句家常，几次招手，我和宋一奶奶也相熟不少。

第一次高考后，宋一奶奶拜访了我家，她手中提了一个装满王老吉的袋子，细雪般的银发有些杂乱，额头上也布满了汗珠。宋一奶奶放下袋子后紧紧握住了我的手，祝福我考上好的大学，叫我要懂事，听爸爸妈妈的话。那是我第一次触摸宋一奶奶的手，苍老皲裂下有些扎手，但却格外宽厚温暖。

在今年的除夕夜我再一次看到了宋一奶奶。

对着远放绽放的焰火，向着头顶的三尺神明，宋一奶奶在泥士中插上三柱香，敬重地合起双手，鞠了三躬，虔诚地祷告着。我忽然想起母亲说，宋一奶奶老伴的身体流状况越来越差了。我心中忽然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伤感。

大年初四，一急促的救护车铃声打破了小区的祥和与寂静。正在房间写作业的我听到声音后心头一颤，默默放下笔走下楼去。正如我心中所猜想的那样，救护车停在了门口的草坪上。当我看向左边时，宋一已经泣不成声，半倚靠在她奶奶怀中，宋一奶奶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采，黯淡无光，但仍然挂起一丝笑容轻轻抚摸着宋一的头发，不停地劝慰着。我明白的，那勉强的笑容下，藏着的是常人无法体会的伤痛。

冬去春来，万物复苏，盎然的春意在小区荡漾开来。人们又重新开始工作生活，仿佛一切都回到了起点。但在那一楼的小屋前，两个搀扶依偎的身影再也没出现过，而门口却多了一张空荡荡的轮椅。

再次见到宋一奶奶的身影，是三月十五日的夜晚。皎月高悬、春风沉醉。我放学后骑车回到小区，将车停放在楼下时，我听到宋一奶奶的屋子有说话的声音。我有些疑惑：这么晚了，宋一奶奶在和谁说话呢？我轻轻来到屋前，透过单薄的门帘，我看到了宋一奶奶清癯的身影。只见她一个人对着墙，低头织着毛衣，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。语句很简单，只有三个字，我听得格外清晰：

“你几（可）好？你几（可）好？”

郁结的悲哀充斥着我的胸腔，让我难以呼吸。我不忍再看，转身离开。春夜的柔风，能泛起十八岁少年朦胧的悸动，却难泛起八十岁老人那颗破碎的心。

时光飞逝，马上就是清明节了，我想我应该来得及在那个布满灰尘的轮椅上，放上一朵洁白的小花。

作于三月

22中本一班梁家诚美文

（图片来源于网络）